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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东县城的深秋已经带了凉意,陈莉把宏胜系发来的通知往账本上一压,纸角刚好盖住2018年宗庆后在经销商大会上的签名。上面那句“2026年可继续使用娃哈哈品牌”的字迹很新,距离宗馥莉宣布要推新品牌“娃小宗”,才刚过去41天。这41天里,她仓库里的AD钙奶纸箱积了层薄灰,最底下两垛还是去年的货,纸箱边缘已经发潮——自从听说要换品牌,她连一次补货都没敢安排。
三个月前宗馥莉卸任娃哈哈董事长时的慌乱还在眼前。集团和宏胜一下拆成了两半:集团手里攥着387件核心商标,连1988年注册的初代“娃哈哈”商标和营养快线的专属标识都在里面,却没了生产能力;宏胜有生产线,却碰不到老招牌,只能急着注册“娃小宗”。陈莉跟娃哈哈打了30年交道,从骑着三轮车送货到管着两千平仓库,太清楚这不是换个名字那么简单。杭州上城区国资握着46%的股份,是法律上的大股东,这股子牵绊要从2000年改制说起——当年宗庆后只花了6419.5万现金,就拿下了29.4%的股份,剩下的19.6%给了职工持股会,国资才从100%降到49%,后来又让了3个点 。宗庆后在世时靠人情把实控权抓得牢,现在宗馥莉想捅破这层窗户纸,用的却是最硬的法子。
她至今记得宗庆后带个磨破边的笔记本开大会的样子。2015年她反映郊区配送路线绕远,老爷子当场记在本子上,没过一周物流就改了线,后来见面还特意问她“省了多少油钱”。可宗馥莉接手后,先把跟着宗庆后几十年的老高管全换了,又搞经销商末位淘汰,年销低于300万的直接砍掉。陈莉去年卖了1200万,还是被要求跟另一家经销商抢名额,对方拿不出500万保证金才退出,可最后接盘的,竟是家连配送车都没有的夫妻批发店——后来才知道,那是新管理层的亲戚。
更让老伙计们寒心的是员工的遭遇。六千多人的劳动合同被转到宏胜,干股分红没了踪影,有人闹到法院,宗馥莉竟直接去举报法院办案慢。前区块经理吴明找她哭诉过,今年考核突然加了冰柜投放任务,要求两个月内铺完83台,他跑断腿才铺了50台,工资从两万直接跌到八百多,“一天要上传18次终端定位,比盯贼还严”。陈莉在经销商群里见过更离谱的,酒泉有个经销商新品卖得翻倍,就因为总量没到300万,照样被清退,压的货款至今没要回来。
宗馥莉想改的,还有宗庆后1994年因欠款危机定下的联销体模式。当年先款后货加高额返利,经销商愿意把钱提前打过来,可现在她学农夫山泉搞直营,业务员要按次数打卡拜访终端,完不成就降成铺货员。陈莉去市区超市看了,娃哈哈的堆头缩到了角落,取而代之的是伊利的QQ星,她翻了翻9月的配送记录,往年这个时候学校周边超市一周补三次AD钙奶,今年一次都没有,华东区上半年销量跌了37%的说法,在她的账本上看得明明白白。
矛盾最僵的时候,听说11月要让产线停摆,逼员工找集团要说法。可经销商不买账,50多个市场里,只有沪苏一家交了保证金。国资那边更没松口,今年2月宗馥莉想把商标转到宏胜,刚动手续就被市监局拦下,谁都不想落个“核心资产旁落”的名头。陈莉在群里看到快消圈老人发的感慨:“这跟健力宝当年多像,李经纬把企业做起来,最后还不是栽在产权上?”
现在招牌虽然保住了,可纯净水的市场份额从18%掉到12%,货架上的位置被怡宝占了大半。11月的经销商大会要开,保证金的截止日期定在28号,陈莉还在犹豫。她摸出那个旧账本,翻到宗庆后当年写的批注“大家一起把生意做下去”,又看了眼手机里新业务员发来的终端拜访要求,突然想起吴明说的“现在连小店老板的名字都叫不上,还谈什么卖货”。
娃哈哈活了38年,从校办小厂做到千亿规模,靠的从来不是哪个人的硬气。宗庆后用人情拴住的渠道网,宗馥莉想用制度剪开,可网破了,鱼自然会跑。陈莉拿起笔,在通知上画了个问号,窗外的配送车又发动了,这次拉的是农夫山泉的货。